六六是六六啊

《命星》短篇 be

  be预警

  少量策哥客串注意⚠️

  

1.

你好。我姓诸葛,名亮,字孔明。孔子的孔,明暗的明。人送绰号诸葛神棍。都说打仗的不如算命的,其实我不仅仅是刘备的军师,我也算是半个算命的。

我为人处世的原则也很简单,明哲保身。太精的人不交,太傻的人不处。这两种人都容易让我坏事。当然这个人到底是真精还是真傻,我不是他肚里的蛔虫,当然不可能知道。我很钦佩善于伪装的人,尤其是遇到刘备这样的狠角。他能够把自己的野心藏得这么严实,着实少见。打个比方来讲,咱们脸上要是挨了一巴掌,第一反应肯定是恼火,没准还要打回去;但他不,他没准还要摸着你的手,心疼你手疼不疼。虽然这个比喻有点埋汰他,但是你只需要知道,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,像他这样的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大器之才就够了。

再一个就是周瑜。

前段时间主公派我出使东吴。江东弟子多才俊,那是我第一次见他。当然初次见面一定要寒暄几句。周瑜给我的感觉很舒服,怎么说呢,就是两个人的距离,他能够处理得既没有生疏的尴尬,又不至于惺惺作态让人厌恶。这种人跟你交朋友,明眼人一看,就知道人家在心里已经划分了好几个等级,你被人家对号入座,每个等级有每个等级该说的话该干的事,并且规规矩矩,绝不逾矩,是个聪明人。

厉害。真厉害。

我能够感觉出来,周瑜对我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戒备。虽然你我各事其主,虽然你我明哲保身,但是这种类似于惺惺相惜的感觉着实令人向往。于是我就知道了,如果不是生不逢时,我们会是伯牙与钟子期。

我开始对周瑜这个人产生了些许好奇。别误会,我不是变态。我只是感觉,他的身上肯定有很多故事。

回去的路上我还真有点舍不得。我坐在我的小船上,看着周瑜站在岸边逐渐变成我视线里小小的一点。虽然我和他现在十分融洽,但是毕竟有利益在其中牵扯,所以没准哪天,两家就要刀兵相见。我一定要格外珍惜现在的太平日子,我一定要找机会多见见他。但这是后话。现在,我们还有更大的事要干。

这次据说曹阿瞒要带着八十万大军去跟东吴干一架。江东那边的反应其实我已经料到了。我此行的目的也正是如此:吴蜀联盟,然后干翻曹阿瞒。不过孙权那边的人臣却都像是软蛋,劝降的居多,因为输不起,输了就要掉脑袋,掉的还不只他自己的,爹娘老婆孩子的怕是也要没了。于是大家分成了两拨开始对骂。孙仲谋的脸在两边的唾沫星子横飞中一会儿白一会儿绿,令人着实心疼。然后我就知道我和周瑜该上场了。结果也确实很简单。打。不怂。反正拔了萝卜地皮宽。

反击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。我问周瑜,心里有何感想否?

周瑜看着我,很实在地摇摇头,“暂时没有。”

江东依山傍水,自然优势得天独厚。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所以我原本以为周瑜是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,可他实际是个土匪,还是个土匪头子。他要放火烧萝卜瞒。

只不过那天晚上他却愁眉苦脸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告诉我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我听了大笑,一连摆手,我说他: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,这是我的事,你只管把你的水师训好,其余的都交给我。他不解,但他相信我。

我挑了个吉日设坛做法。我拿着我手里的七星扇上挥挥、下扫扫,然后呜哩呱啦说了一堆连我都听不懂的东西。他们问我在干什么,我说我在和神沟通,心连心的那种。

周瑜当然知道我这是假的。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观天象,但是还没有牛逼到能够和神打交道的地步。我只是来做个戏,让他们知道有胜算的可能。这个可能有多大,我不知道。

周瑜和我一样,他也不知道。

回到刘备那里的时候天黑了。我如实告诉他东吴那边是个什么情况、如何对付曹阿瞒,以及关于火攻的一些事宜。但他好像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。他关心的是拔了萝卜以后,地皮该怎么分。

孺子不可教也。

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?这是主公。生气归生气,主公还是要伺候的。我告诉刘备不着急,先把这一仗打完再说。刘备笑了,笑得高深莫测。

我连夜给周瑜写了一封信。回想起白天我和他的对话,我问他这次打算用多少人。他说三万,三万精兵。我问他曹操那边有多少人,他说八十万估计只是个噱头,实际应该有二三十万。我们仔细分析了一下,北方人大多不习水性,曹军到江东这边来必然要乘水路,这一路左摇右摆的,士兵绝对会晕船;再加上北方人来到南方普遍会水土不服,上吐下泻,不蔫都难。

周瑜问我能不能根据星象推测一下这一仗的胜算有多少。我说我不敢。我反问他,“如果星象显示的是这一仗必输无疑呢?要怎么办。”

然而就在一天晚上,我糊里糊涂地做了一个梦。我梦见一个人,他的脸上还插着一支箭,甚是吓人。我问他是谁,他不说话。都说如果梦见死人的话对方是不会说话的。于是我知道了,这只死鬼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。他指了指东边。我问他是什么意思。他便一直指着东边。可我还是没有搞懂他是要干什么。他直勾勾地盯着我,一双眼睛是死灰一样的白。接着他向我抱拳行礼,便渐渐隐去,化成一缕青烟不见了。

我大骇,惊醒。

等我再次见到周瑜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的这个梦。他却只是笑,笑得有些无奈。于是我便确定了,他一定有心事。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,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
“似是故人来啊。”他说。

 

2.

到了开战的那一天,我的心情十分忐忑。胜败在此一举,包括我的脑袋。我表面淡定地摇着七星扇,实则手心里不停地出着冷汗。而对面曹阿瞒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是已经胜券在握了。也对,三十万大军,对不到十万的人马——甚至五万都没有,怎么能不胜券在握呢?

只可惜,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。

就在我心里打鼓的时候,我忽然听见一阵欢呼。他们欣喜地告诉我,说军师,东风真的来了。然后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股强而有力的东风正从天上驶来。我长长地舒了口气。侧目看向周瑜,他的反应倒是十分平静。我望着东方,那个太阳高高升起的方向,久久无言。

千军万马混战在一起的时候,我就知道,在我们都死了之后,这一战或许会被载入史册最为辉煌的一页。

 

萝卜瞒的下场可想而知。很惨,百十艘船,给他烧得连根毛都没剩下。黄盖大爷老当益壮,苦肉计玩得以假乱真。在阿瞒被烧得就差做百米跳水运动的时候,黄盖大爷悄悄地绕到了他的背后,似乎是要玩“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,让你猜猜我是谁”的戏码,然后痛痛快快地给阿瞒补了一刀。

牛逼,真牛逼。

据说当时阿瞒望着被火焰映得通红的滔滔江水,十分幽怨地来了一句:奉孝在,不使孤至此。

当日的庆功宴上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功臣。我早就说过了,那时候就是打仗的不如算命的,所以他们真的把我当成了神仙,以为我的确能够和老天爷打交道,成功借来了东风。我摇着扇子笑而不语,然后找了个理由跑了出去。我来到供奉着孙家历代豪杰灵位的那间屋子里。有一个牌位不知为何掉在了地上。我俯身捡起,把它摆放好,然后深深地行了一礼。

 

——讨逆将军孙伯符之位。

 

“先生怎么不去当你的功臣了。”

我闻声回头,是周瑜。他抱肩倚在门口,对着我似笑非笑。我回他:“你不也是么,来这里干什么。”

“来见我故人。”他说,“就你刚才拜的那位。”

我不语。

我能够感受到,对于这位故人,周瑜其实挺难过的。所以我在想,如果哪一天——假设,假设啊,如果哪一天我也死了,他会不会也能感到这么惋惜。

不过这已经不现实了。

我或许一语成谶了,因为刘备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块地皮——荆州。


周瑜,你会恨我么。我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。

从那间屋子出来之后,我借着酒劲非要拽着他去山顶夜观星象。他倒也顺着我,任由我没有礼节地拖着袖子。“你看看这星星,这星星……”我装模作样地大着舌头说话,好让他相信我的确是喝多了、并且不要跟我这个醉汉一般见识。

到了山顶,我们两个不拘小节地席地而坐。周瑜竟然还随手揣了一壶酒。于是我们两个你一口我一口,谁也不嫌弃谁,又开始喝了起来。这酒是江东的特产,叫桃花酿,甜中带苦。我记得周瑜曾经说过,他老家在舒城。舒城的桃花最有名,一袭芬芳压枝头。都说桃花本身的香味与其他的花香相比,其实并没有十分的浓郁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反正这酒我尝着是实实在在的好喝。

醉翁之意不在酒。我苦笑着摇摇头。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啊。


“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命星?”我开口问他。他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。于是我说,“你通过看命星的位置,就能推测出一个人的宿命在哪里。”我故作水深地说下去,“就好比我徒弟的命星就在北方。”周瑜问我徒弟是谁。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,我也没有见过,但他现在估计还没从娘胎里爬出来。

在很久之前,在我还不是大名鼎鼎的诸葛军师的时候,我只是南阳的一介布衣。那时候的我认为在这乱世里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,于是我每天开开心心地种地干活,顺带着研究一下星象。星象能够告诉我很多事情——大到当朝皇帝崩没崩,小到今年关于庄稼的收成。只是每当我告诉村里人的时候,他们都当我是个傻子,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外号,叫“诸葛神棍”。

我不知道周瑜是不是在故意给我留面子,总之,他信了。最起码表面上他是相信了。他似乎真的开始在那一堆璀璨之中寻找属于他自己的那颗命星。

除了刘备之外,周瑜是第二个愿意无条件相信我的人。

就冲这一点,我不想骗他。

“我的归宿在哪里。”他问。

我耸耸肩,“我暂时不能告诉你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我诚实地回答,“甭管大病小灾了,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一次才是最完整的人生。”

他大笑着拍我肩膀。在这一刻,我知道,我们其实已经算是朋友了。

“都督,不……公瑾,”我坚定地说,“不管你信不信,接下来,你都不要去南郡。”

周瑜苦笑着。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。


在得知孙权将孙尚香许配给自己的时候,刘备那家伙乐得合不拢嘴。他妈的,刘备这岁数都够做孙尚香她爹了。婚宴上,我看着正拜天地的两个人,啧啧称奇。夫妻对拜之后就该是送入洞房了。春宵一刻值千金嘛,道理都懂。

我出去想要散散酒劲儿。正打算叫着周瑜一起,却发现他不在。我扶着栏杆,大声嚷嚷着周瑜的名字,这时有人捂住我的嘴。一股熟悉的桃花酿的味道袭来,我顿时心情愉悦,仿佛今天娶媳妇的人是我。

“你在干嘛?”周瑜有些愠怒,似乎是在为我刚才的失礼感到不满。

“你怎么不去喝酒啊?”我直愣着个眼珠子咕哝着问他。

“你小点声儿。”他提醒我。这时我发现了正在不远处交谈的刘备与孙权。那俩人鬼鬼祟祟,不知道在说什么。好小子,放着娇妻不要,你他娘的跟你大舅子胡侃个嘛劲呢。我挣脱周瑜的手就要去喊刘备。周瑜急了,端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水就泼我。这一泼把我酒疯泼没了。我一激灵,然后怔怔地看着他,“咋了这是。”

他嗤嗤地笑,“你还真是喝多了。”

等我再往刚才那个方向看时,刘备和孙权已经走了。我闻到桃花酿的气味了,于是我求周瑜能不能给我一坛。他说:“这酒苦嗦嗦的,你竟然觉得好喝?”

我十分诚恳:“可我尝着是甜的呢。”

回去的路上我问周瑜,“你觉得我们算是朋友了吗。”

他笑了笑,将手中的桃花酿递给我,没有说话。

 

3.

在得知他被流矢所伤的时候,我一点都不意外。

周瑜还是去了南郡。

而曹孟德虽然在赤壁一战输得很惨,可是他依然是个老谋深算的老兵油子(和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刘备一样)。江陵这一仗打了足足有一年多,因为它的守将是一个叫曹仁的家伙,虎背熊腰满脸横肉,看起来就不好惹。当然,实际上,他比表面还不好惹。一开始周瑜带了数千人马前去围堵他,按理说人家都兵临城下了,你不忒排兵布阵地先吓唬对方一把吗;结果曹仁不。他就挑了三百人,然后让他的部下带着这点人,大摇大摆地出城送死去了。当然这还不是最虎的。在出城的那群人已经明显体力不支(马上就要成功送死)的时候,曹仁十分淡定地带了区区几十个人出城营救,而且还进进出出地突围了两次。最猛的是,他真的依靠着几十人,成功营救了被数千人围困住的几百人。

曹仁是个狠人。我不禁想起了刘备向周瑜眉飞色舞地吹的那句牛逼:仁闻吾入必走。

我呸。走个屁。

江陵这一战最后我们能赢,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曹仁耗不起了。本来曹操留给他的兵就不多,援军又不给力迟迟不来。并且俗话说得好,人是铁饭是钢,他们被围困在一座城里,再这样下去就要绝粮了。所以曹仁再怎么骁勇善战,他也经不起长时间人力物力的损耗,只能弃城北还。

在我与重伤的周瑜重逢的时候,我能感觉出来,其实他已经很累了。

我看着他右肋那处渗着血的伤口,不知所云。我只好不停地唉声叹气。周瑜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我。他披着外衣,我怕他着凉,便把自己的解给他穿。周瑜给身旁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,他们便全部退出去了。

“赢了。”他疲惫地对着我笑。

我不介意周瑜大大方方地对我展示他的伤口。我注意到他塌边有一个痰盂,里面盛着的,都是他吐出来的乌黑的血。我大惊。伤他的竟是毒矢。

打仗就要受伤、就要流血。虽然这种场面我见多了,但我还是有些心悸。

“你没听我的。”我悲哀地摇摇头。

“现在不说这个,先生。”他咯咯地笑,嘴唇发白,“他想收我虎符。”

我知道“他”是谁。我闻言一惊,赶忙环顾四周,见他身后的窗子开着,我便过去关死。然后我一个箭步冲到周瑜面前,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:“你不要命了!”

“有人想让我死。”他冷冷地看着我,“你家主公现在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。”

我无话可说。毕竟一开始撺掇着刘备取荆州也有我的一份儿功劳。

“你今晚再去看看星象,看看我还能活多久吧。”周瑜似乎不想再理我了,他自顾自地翻身躺下,冷冰冰背对着我。

他类似于自暴自弃的态度真的把我激怒了。我把他凶残地拖出来,我能够听见他吃痛的闷哼——活该,周公瑾。疼吗?疼就他妈的对了!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打他、锤他,这时候的我像村里干架时彪悍的妇女,可是我毕竟不是武夫,估计我的力气还没有他一半大。但是没关系,最起码,最起码能让周瑜感觉到疼就足够了——我要让他明白,只要他还能感受到疼,那他就还活着,他还不能死。这时我被他身上的一个物什儿硌了手,等我看清楚以后发现那是一把刀。

我第一反应是,周瑜想杀了我。

“你知不知道刘备对孙权说了什么。”他很是冷静地看着我,看得我心里一咯噔。

我神经紧绷的样子或许令他松了一口气。他以为我不知道。但是他错了,我什么都知道。我只是在害怕而已。在某一个瞬间,我很是害怕他会抽出佩刀杀了我。

都说卖草鞋起家的刘皇叔是慈眉善目的菩萨心肠。可是他们忽略了,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,刘备要是真的像个金尊玉佛那样以慈悲为怀,他早就让人给弄死曝尸荒野了。就像上一次,在婚宴上,他告诉孙权:

——公瑾文武筹略,万人之英,顾其器量广大,恐不久为人臣耳。

恐不久为人臣耳。

外面开始下起了雨。雷声隆隆滚过我的头顶。他右肋的伤口开始往外汩汩地渗着乌黑的血。狂风把窗户拍打得吱嘎作响。我的脑子里像是被人倒了一桶糨糊。我看着周瑜挂在腰间的那把系着白玉的佩刀。那闪着寒光的刀刃上,映着我们的脸。


我终于明白周瑜为什么能够不听我的劝阻,执意要去南郡了。

可是我呢,周瑜。在你眼里,我又算不算是帮凶呢。

“先生,我知道您是真心拿瑜当朋友。只可惜瑜不能。”他自顾自地说着:

“倒不如等下辈子,咱俩都重新投胎转世,生在太平的时候。”

“假如说,那时候你我都是一介布衣,您放心,我一定去找先生。”

“只是现在,先生,我周公瑾对江东绝对一千一万的忠诚。”他摸着腰间的那把凶器,“我不愿意做砧板上的鱼。”周瑜对着我笑。冰凉的雨点拍在我的脸上。 

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。

 

4.

现在的刘备无论对于周瑜还是东吴,都算得上是一个巨大的隐患(然而在孙权那里,貌似还并不是)。所以爱屋及乌,我也算是隐患之一吧。只不过一想到或许会失去一个朋友,我就有些难过。

我知道刘备和孙权心里各自打算的那些小九九。在得知孙权同意将南郡借给刘备的时候,说真的,这对我们来说当然是一种好事。但是我却为周瑜感到了悲哀。这在某种程度上,已经等同于与虎谋皮了。然而,他却无可奈何。因为孙权现在不会百分百地信他。

当然,周瑜也不会再百分百地信我这个帮凶了。

我躺在榻上闭目养神。这时刘备捉了一只鸽子闯进我的地盘。我扇子上的羽毛少了几根,于是刘禅那个虎孩子便提议去给我抓几只野生的禽鸟补补羽毛。我本以为他就那么无心地一说,结果他还真叫他爹给送来了。那鸽子长得还怪水灵,凑近了看还是个双眼皮儿。

“先生,军师!”他欣喜地快步走向我,我灵活地向旁边一躲,他扑了个空。我主要是嫌他沾了一身鸽子味儿。我从床上爬起来,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,对着主公毕恭毕敬:“什么事儿让您亲自过来了。”

“嘶,您何必挖苦我。”刘备看透了我的心思。他拿起我的扇子,似乎在琢磨着该把羽毛往哪儿插,“听说您跟东吴的大都督私交甚好。”

这才是他的目的。我直直地跪下去,对着他,以头抢地,“臣罪该万死。”

“哎!”他受惊,赶忙把我从地上扶起来,“先生说的哪儿的话!”然后他将我一把按在椅子上,“我是想来求先生一个事的。”

“臣不是神棍。”我灰头土脸地回他。

“不不不……我想请您再帮我看看星象!”他可怜巴巴地从口袋里掏出几根鲜亮无比的羽毛。

“您想问的是荆州。”我说。

刘备点头如捣蒜。

我摆摆手,“今夜没星星。”说完,我起身就要闭门谢客。刘备一只胳膊卡在门缝里不让我关门,他大喊:“那啥时候能看啊!”

我将他手里的羽毛抽过来,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

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,我和周瑜再也没有见过。我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蜀国,踏实本分地尽我的人臣之忠。我早在我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桃树,因为我实在是有些怀念桃花酿甜香的口味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那棵树似乎是有些水土不服,或者和我不对脾性,它迟迟不肯发芽结果。所以目前为止,别说花了,我连个叶都没见着,属实奇怪。

这晚我又稀里糊涂地做了一个梦,我梦见了周瑜。梦里我们俩似乎是老相识了。我和他坐在暗香浮动的桃树底下喝酒唠嗑,喝到尽兴了我们还能撸起袖子玩猜拳。梦里我问他赤壁那一战打得过不过瘾,结果他大吃一惊,说:你我一介布衣,哪里有的事!

我惊醒。

我披上外衣出门。那棵桃树很是惨淡地歪斜在那里。我不免有些心疼,这是我花了好些银两托人从舒城运回来的呢。

我搬了椅子来坐下。夜空中繁星点点。但是我的眼睛始终追随在其中一颗的身上。那是一颗命星,灼耀而眩目。我死死地盯着它。在刚刚一刹那,就在一刹那,我想,我知道这是谁的命星了。

 

5.

大家好,我姓姜名维,字伯约。伯仲的伯,约定的约。我是凉州人。凉州有个天水郡,天水郡有个冀县。那是我的家。所以你们应该也猜到了,我以前是在曹孟德手底下干事的。不图别的,就为了混口饭吃。直到后来遇见了我的师傅,我就知道,我终于觅到了我的伯乐。太精的人不交,太傻的人不处,容易让我坏事。这是他教我的。

他们都说我师傅看星象看得最准。所以我总是恳求他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,想要让他帮我也看一看我能够做成什么大事。可是他老是给我卖关子,只告诉我“反正在北边儿。”

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我的师傅。我只觉他三观奇特,生性不凉不燥,除了热衷观星象之外,他似乎还对于某个故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著。他们说我师傅曾经在某一天对着星象研究时发了疯。那时他突然就将面前的桌椅掀翻,接着大叫一声“他不该去巴丘啊”,便像患了失心疯一般地歇斯底里。在那之后,他足不出户,在屋里死了将近一个星期。其他人再见到我师傅时,他只字不提,吃好喝好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但他门口那棵桃树不知为何却死了。他将树干砍了去,只留了一个凄凄惨惨的树墩。而他经常对着那个树墩发呆,仿佛那是他某个曾经相识过的故人的坟。

现在,他以良辰美景共吃烧鸡为名,把我诓了出来。冷风嗖嗖地往我怀里前仆后继。我冻得半死,他却颇有兴致地踩在椅子上,对着夜空滔滔不绝。我突然就盼着他从椅子上摔下来,摔个狗啃泥。

“这个地儿叫什么。”他问我。

“五丈原。”我回答。

他开怀大笑,“那就这儿了。”然后他慢吞吞地从椅子上下来,舒舒服服地坐在上头。他问我:“你之前是不是问我你要干什么大事儿来着。”

我不语。

他将我的手拽过去紧紧地攥着,饱含期待地看着我,然后打开我的手掌心,用食指在上面写了一个字。我眉头紧皱,正要开口问他是什么意思,却见他松开了手,安详地咽了气。

我眼含热泪,跪了下去。

 

 

后来,我仔细想了很久师傅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。先主公在白帝城临死的时候交代过师傅,关于刘禅:若嗣子可辅,辅之;如其不才,君可自取。师傅那时候伏在地上,涕泪横流,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:臣继之以死。只可惜,只可惜师傅要是还活着,肯定还是失望的。那个扶不起的阿斗,最后还是赔上了整个蜀汉的命运。我对着师傅临终时写的那个字思来想去,直到遇见了钟会,我才明白,关于那个“钟”字,他想告诉我什么。

所以,现在,我有更大的事情要做。

“确定要这么做了?”钟会温和地笑着。

“确定。”我的身体里沸腾着一潮江水。

“什么时候。”

“明天吧。”

于是今夜我又去看了星象。夜空里的星星越来越少了。可是我看见夜空里,此时,有两颗星最为亮眼。我大喜,因为或许那就是我和钟会的命星。

第二天我和钟会相约着走出了门。路上他问我怕吗,我说当然不。

其实那天夜里,我看到那两颗命星闪得耀眼,直到它们一刹那亮得将近爆裂,而又几乎一刹那,是惨白的沉寂。之后再也没亮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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